老油蟲子
【老油蟲子】是航海人員習慣稱呼,指習慣或者資深在大油船上服務的專業航海人員。個人海上工作多年,各類船隻都有涉略,以甲板人員來說,早年貨櫃船還沒有興起,萬把噸小雜貨船最有學問,千奇百怪貨物種類繁多,你要把他們各就各位,顧到方方面面安全,而且不是一個碼頭全卸全裝,這邊卸一點,那邊裝一點,又要固定,又要防止頭重腳輕,優良的大副不是有很靈光的腦袋,很難勝任。
哪像現在大部分船員服務于貨櫃船,這有點像玩積木,一塊塊懟上去就是,沒有什麼學問,輕重或危險貨櫃,最近更有電腦自動選擇,況且畫貨櫃堆製圖,都由岸上理貨人員去傷腦筋,船上只是檢視一下而已,除非必要很少更改,怕得罪岸上理貨人員。早期沒有那麼進步,大副也是有點傷腦筋的,要如何畫出完美的配置圖,沒有電腦計算,要用人工計算,能裝到滿載最大吃水,又很安全。這一點退休多年不時還想到,香港理貨代理上來,看到我就說,【有這個大副在嘸問題的啦!】他們好不容易攬到貨,退可是要退一大票的,在天氣許可,自己心裡有把握之下
,就當交個朋友。
再下來就是一般人認為危險的【油船】個人1970年十一月十三號上的第一條商船就是油船,美國航運公司,足足幹了兩年半,當初合約就是兩年,回來人事全非,昔日女朋友的小孩叫你叔叔,不過也不用太難過,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不得。數十年過後,誰過的好誰過的不好,還有的比呢!看個人的命啦!呵呵!現在好了法律規定,最多在船上只能服務十個月,想要多幹一點時間,多賺一點錢都不行。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回到主題十年之後,公司接了一艘全新的油船。下面就是這一艘油船的有趣記事:
這艘船超級熱鬧,有四個船長,三個輪機長,兩個大副,四個船長分別是租方NYK日本郵船會社派駐監督指導,公司資深船長,隨船有油船實際經驗純見習船長,另一見習船長兼大副。輪機長有造船廠派駐保固輪機長,公司教授級總輪機長,和資深輪機長。一副和見習大副都具有大副證照。
海上工作那麼多年工作這條船最為愉快,每一艘船工作都很愉快啦!只是這一艘要加一個最,只因為在這裡學習最多,多少人能有這個機會,資深名師聚集一堂,隨時接受你的咨詢,有時船長輪機長主動開課教授這些新東西,像是液壓自動控制系統,管路系統,幫浦操作原理,這些學問在之前都是輪機部門的事,在油船就得全部懂,想想六七萬噸油裝卸,藉科技進步,動用好幾十個閥,只要在操作台上輕輕一按,就能開啟或者關閉,早期人工時代,那個閥就像大卡車上的方向盤,比那大又重,裝卸時好幾組人在甲板現場操作,說有多累就有多累,經過李輪機長海洋大學自動控制教授講解,懂得原理,事故處理就容易的多了,如此三個多月相處,保證勝過在教室呆坐數年,在一九八零年代的最新科技,學校應該聽都沒有聽過,更不要說實際親身操作。
公司很在乎這一艘船,因為是經營第一艘油船,裝載的不是原油,而是以成品油為主,比如飛機用油,石油腦……. 是以人員經過精選,幾個Keyman甚至接受英國愛丁堡Leith Nautical College兩位教授講習最新油輪實物-惰氣系統,原油洗艙,學員們後來都成為海事大學這方面種子教授。
船是June
30.1980安放龍骨的,大票人馬是在1981年春天四月抵達日本瀨戶內海三原市幸陽船塢,前三個禮拜過著日本造船工人完全一樣的生活,住在整潔的和室工寮,早餐白飯生雞蛋味增湯,也可以選咖啡吐司。午晚餐就家居日本料理,很好看但是吃久了就感覺實在清淡無味。上工前一起做晨操。上的船去主動去爬遍船的每一個旮旮旯旯,依經驗爬過的地方越多,對以後解決問題絕對有正面效應。配件檢點歸位,駕駛台航儀器操作學習,這艘船號稱有十五台微電腦,現在是不稀奇了,在當時可都是新東西,衛星通訊,導航,避碰雷達,Loadmeter………帶下來資料說明,海事大學航儀教授當寶編入著作教材。懷疑學生能否看懂?
下工或假日除了領略瀨戶內海山色風光,有時會踏遍三原市和廣島,最回味的還是參與造船廠員工的下班狂歡。就像電影里看到的,在一間大大的和室里喝著清酒唱歌跳舞,都是年輕人男男女女,不涉色情。三副比我是更融入開心,三兩個禮拜日語進步神速。
重頭戲來了,新船海試。油船好像成了客船,上來密密麻麻的人,本船船員,造船廠的,驗船協會的,還有船老闆家祖孫三代都上船,住艙都進駐三倍人,造船廠的人都只能睡走道的份。大臺餐廳二十四小時堆放著西餐高級料理,隨時享用,供船公司員工和驗船師,大飯店來的廚師就有好幾個。這氣派在之後未曾遇見過,可能是經濟景氣或各方面都斤斤計較。
船就這麼三天兩夜在瀨戶內海來來回回航行,測試的項目不計其數,每一樣都很新鮮,可是分身乏術,就得任務編組,一副我負責駕駛台所有航海儀器。老日本的蹩腳英文和本人三腳貓英日文,倒也圓滿完成任務。海軍學的電信本事也幫了一點忙。很多儀器假如你要看說明書學習就會很累,現場實際操作就比較進入狀況快,當然也要有一點慧根啦!事後船長大二三副之間再互相學習,在這狀況之下互為老師,同事感情基礎更加緊密。
甲板方面最主要測試三台貨油幫浦和一台壓艙水幫浦,每一台排放容積率達兩千公噸,卸載油貨時三台並用,滿載油貨十幾個小時就可以清潔溜溜,操作時可得全神貫注,管路圖上好幾十個啟動開關閥,來龍去脈熟記在心,一個動作錯誤可能犯下滔天大禍,造成油污染可要去坐牢的。好在當時年輕,腦袋還算靈光。
據荷蘭籍監造說,這艘船除了許多電腦新設備,在當時是第一艘用這麼貴的油漆塗刷貨艙,因為裝的都是高腐蝕性油品,貨艙的油漆比威士忌還要貴。卸完油貨大艙內都可以打地鋪。
正式交接后,在這艘船上發生點點滴滴故事,多了去了。有些已經說過,有些還沒有說。前前後後在這一艘船上服務了五年,從一副到大副。套一句航海人員習慣用語,可稱之為老油蟲子了。
後記:
看到臉書上,回憶六年前的文,是記億有關1970年服務第一艘油船,進入波斯灣概況;
最近氣溫三十七八度個個唉唉叫熱,想到在波斯灣四十二三度起跳不知日子怎麼過來的。頭一艘工作的船是油船,大部份裝載都在中東波斯灣,航行只要進入北緯二十六度赫牟茲海峽,航海人員俗稱鬼門關。沿岸寸草不生灰濛濛一片酷似月球表面。甲板都可以煎雞蛋,輪機部人員加油和生火到甲板上來透氣個個臉色慘白,伸個舌頭活像哈巴狗。因為是蒸汽機船,他們要在鍋爐旁邊工作那溫度肯定比甲板上四十二三度高很多很多。熱到已經流不出汗境界,經常需要吃鹽片。四十多年前船的設備還不是很先進,機艙沒有控制室。甲板部也不是很好受,油貨裝載時都需要在甲板現場,尤其是在滿倉時,油尺標杆不停的拿起放下觀看。無風狀態使得瓦斯可以看到筆直熊熊往上冒,這個時候有個火星可是粉身碎骨的事。那時液壓自動控制也沒有很普遍,所有開開關關的大閥多需要人工,緊張時候需要兩個壯漢才搬得動。一條大油輪裝載要開開關關無數個閥(水龍頭—像大卡車方向盤)裝載一趟個個成了真正大力水手。冷氣只有大抬餐廳沙龍有,住艙只有通風。因此之故每到了進入波斯灣,個個以行軍床到沙龍搶佔位子。就像臨時野戰醫院。鄙人在下我那時全船年紀最小,體重也許也是最輕四十八公斤,不想去湊熱鬧,事實上也是很吵又一堆人抽煙。在住艙灑上一些水,睡得倒也自在。同事們個個都說:這小歪,仙風道骨還真有本事。一出波斯灣,所有人幾乎都因一冷一熱而感冒。只有鄙人在下我精神氣爽屹立不倒。有練的關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