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架
現在的航海人員可能不知道,在早年船上每一層甲板住艙走道的墻壁上除了手提式滅火器,還高高掛有一把塗有鮮紅油漆的太平斧。消失不見就是今天想起這段回憶的原因。
早年成員眾多,來自三山五嶽,修養各有不同,尤其是海軍退伍的老兵,老光杆芋頭火氣特別大,頭一回看到太平斧被使用,竟然是為了一兩塊錢美金。那時候加班費一個小時五毛錢美金,起早趕晚多幹幾小時,一個月大約有四五十元美金,合近兩千元台幣,是陸地上一般公務員一個多月薪水。
船上主管大副月底打加班費單子的時候,看每個人表現,會給賣力勤奮的多一兩個小時以資獎勵。可是就有人會小心眼,水手長叫加班不想加,領錢的時候就眼紅,再經過同夥挑動,喝了一點黃湯狗尿,就掄起墻壁上的太平斧跑去找大副,大副有聽到風聲避在別的房間,那位老兄以為大副在房間,提起太平斧就往房間門劈,醉漢力大加上太平斧設計精良,一斧頭劈下去,卡在住艙房間鐵門拔不出來,就在這空擋一瞬間,體格精壯小杜一個箭步雙手環抱醉漢,使之動彈不得,移放一空房間靜待酒醒。酒醒之後痛哭流涕向大副道歉,來不及了,表面原諒了他,到碼頭警方押著離船,遣送台灣。
事後想想幹架都是為一點雞毛蒜皮小事,第一回看到在船上喋血也記憶深刻,老劉反共義士和和氣氣傻大個一個,每個人都愛拿他開玩笑,他也無所謂。過年時候加菜,水手部派他去廚房幫忙,大概是晚到了些,大廚師山東人不是彪形大漢,是矮胖型,平常嘴巴很損,對著老劉酸言酸語沒有個完,傻大個老劉都忍受不了不免頂撞了幾句,以為就此了了。
大家開開心心在二台打麻將,沒有上桌的也嗑瓜子喝茶瞎扯淡,老劉在其中。這個時候大廚披一件黑色風衣,不聲不響進來,誰也沒有留意他,意想不到他從風衣伸出拿著小小木棍的手往老劉頭上卯下去,鮮紅色的血立時從老劉頭頂順流額頭到眉間,遮住眼,傻大個瞬間抓狂,拉住大廚順手抓起餐廳飯碗一個一個往大廚身上砸,大廚立時頭破血流,滿地打滾哎哎叫,小三子在大檯間聞聲而來,立刻抓著大廚往天橋前面醫務室方向跑,老劉撩起廚房菜刀在後面追,在天橋上還對著在甲板上的老龔囔囔,“你也給我當心”蓋因老龔平時常常拿他開胃,欺侮他好說話。
大廚在醫務室二副給他剔掉頭髮拔出碎碗渣清理傷口,並且立刻聯繫代理行送醫,老劉也被小三子擋在門口拿下菜刀,被請進一個空房間懺悔,三餐由和他交情不錯小張,就是在下鄙人我送入。大家都在議論,這大廚也有夠陰的,一點小事情,竟然在小木片棍上釘了幾根鐵釘行兇,被打得滿頭包,活該!後續老龔也去找大副說要打報告回台灣。老劉就和我聊,“惡人無膽,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也真是的,平時都拿他開刷,那是老劉有修養,隔一個碼頭,老劉也被遣返台灣,不和大廚一起遣返是因為怕兩個在飛機上又幹起來了。
另一個容易起衝突原因就是賭博,當時跑第一條近洋船,近洋船因為生意關係,有小小派系之分,水手部六七個人大夥兒閒著沒有事,剛開始是賭香煙從一支兩支開始消遣,慢慢演變一包兩包,最後是一條一條,還沒有演變成一箱一箱,事情發生了,小小口角,水手長他身邊有兩三個人,就比較洪聲,木匠避開回房間了,水手長還不放過,去撞擊木匠的門,木匠氣不過拿出鋸子本想是嚇唬嚇唬,出乎意外水手長出手,剛好劃到鋸子上,頓時血流如注。
船正在航行中,船長躲駕駛台,派二三副下來處理,兩人還算鎮靜做外傷包扎處理,傷到大動脈血流了不少,當血止住了,水手長就繼續說起狠話來了,“到高雄試看麥,給你死的很難看,巴拉巴拉….”然而當又有血水滲出來的時候,臉色發白閉口不言了。外面緊張局面繃著,水手長的麻吉,還是拿著水手刀在木匠住艙門外叫囂,木匠在房間睡他的大頭覺,三餐也有他麻吉送,小三子有打電話進去叫他這麼做的,不要再惹事了。結果都是一樣,到了碼頭分別遣返,至於回到家要打打殺殺請自便,聽說冷靜下來後,大家還是依江湖禮儀,請出道上中人,擺桌了事。
最後一種船員幹架,純粹是娛樂消遣嘍!曾經帶過一票菲律賓船員,只要他們辦生日趴,酒過三巡,最後一定是自己打起來收場。有時候悶得發慌也會另找對象發洩,有一回在印度孟買,被這一夥邀請一塊兒去樂活,在酒吧就和印度人打群架,印度人真的很和善,圍著一大堆人只會對著我們開罵,不太敢動手,我們藉著酒意,抓到一個打一個,完全是拳頭,摔壞的桌椅完全是製造音響效果而已,真是快意,雖然每一個人自己多少也帶有一點傷,皮肉之傷算不得什麼。但可是完全收攏了這票兄弟人心,做起事來一切順順利利。
論起幹架韓國船員絕對是排名第一。南非開普敦是台灣漁業海外最大補給基地,那些漁民一出去就是兩年,窄小的漁船空間生活條件非常之差,看到家鄉同胞大船來,都會藉機會來好好洗一個澡,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同仁都會不小氣的將用不完的毛巾肥皂,皮手套他們最需要的,盡其所有給予。漁船船員也會回饋,叫我們推小車子去他們那一邊,打開魚艙隨我們拿,兄弟們也都很內行,專挑高檔的土鮀魚,沙西米專用的。
在當地幾乎他們是地頭蛇了,當地原住民女孩上下他們的船也像進出廚房一樣,個人有一個當兵電信同事,退伍后當了漁船報務員,三混兩混成了漁業公司駐南菲代表,當晚就安排高檔夜總會蹦恰飲酒作樂一番,在這種地方是看不到原住民的,看到的都是金髮美女,當我們進去的時候,已經有點緊張氣氛在裡邊,韓國船員和日本船員已經在對看,日本人看起來是斯文一點,但也有浪人性格,加上他們口袋比較深,美女大部分跑向他們那裡去,這讓台灣和韓國船員起了同仇敵駭之心,不爽到斃了,韓國人第一個起義翻桌,兄弟們經過三四十天長途航行也正憋得慌,因為歷史因素加上新仇舊恨毅然決然加入戰團,中韓兩國聯合抗日。韓國人出手比我們狠,三下兩下將之打趴,呼嘯一聲作鳥獸散,又是一個快意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