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生涯趣事: 小張的航海啓蒙老師

小張的航海啟蒙老師

小張像小沙彌一樣天天拿著除鏽榔頭敲木魚般足足敲了十八個月鐵鏽,由OS(Ordinary seamen)中文俗稱的二等水手晉升到AB(Able body seamen)幹練水手。在歐洲稱之為舵工（quarter master四分之一船長）其實工資沒有漲多少，但是幹舵工可以穿的比較整齊體面。平時在駕駛台負責瞭望，進出港或避讓船隻的時候負責把舵。

十八個月中不是光敲鐵鏽而已，船上最基層工作通通包辦，從掃廁所到掃大貨倉，那段時間仗著年輕四十七公斤體重，身手矯健好動個性，不管是爬最高桅桿頂或是貨艙最底層污水槽，都是勇往直前搶第一。

自然會有人在旁酸言酸語說，他好表現會捧LP,有危險工作，這些人都躲得遠遠的，其實不是呢！個性如此而已，不過這些酸言酸語的人，如今何往？未知。因此之故船上大二三副屢有向船長進言提升之意，

但是老船長承襲英國航海傳統。言道：水手沒有幹一年半不能提升舵工.....。一直到服務滿一年才允許到駕駛台，每天甲板工作告一個段落吃完晚餐，晚上六點到八點大副當值時段練習操舵和舵令。再半年後有一個空缺，因為比一塊來上船的小肚多認識幾個ABC得以提升，對他好友小杜有點不好意思。這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社會。哥兩好倒也沒有什麼心結會產生，過個把月有了另一個機會，他也就提升為AB了。

這一天早晨七點半，小張穿戴整齊非常低調快速通過長長的天橋（怕被甲板工作的同仁奚落）來到駕駛台接班，向帥帥的三副道聲早安。

三副周崇憲——小張的航海啟蒙老師。畢業於航海最高學府——海洋大學。學識淵博。剛退役就業上船和小張年齡相近，也算是有緣。尤其小張對大學生三個字特別尊敬。他見小張孺子可教也。於是乎有了一個善念。這個善念改變了小張往後的航海事業許許多多。

話說有一個黃道吉日，他問小張願不願意學習航海。當時大洋中航行，好幾天看不到一艘船經過，師傅說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小張聽了欣喜不已，趕忙深深一鞠躬正式拜師學藝。

他見小張資質尚可，數理根基甚差，就像一塊璞玉需要好好琢磨。自此白天打開駕駛台前面領港用小桌子，三副拿起駕駛台海圖桌旁草稿紙和鉛筆，從一加一等於二開始，因式分解，平面三角，球面三角，等高圈，雙曲線原理，流體力學……將大學所學武功內力源源不絕注入小張的腦袋瓜，期待早日打通他的任督二脈。下班後小張會把三副在草稿紙上書寫的秘笈搜集整理，午睡也放棄，研讀依式演練默記，直到融入周身奇筋八脈，汗如雨下頭頂冒一股熱熱蒸汽宛如裊裊炊煙，長長噓出一口濁氣為止。

夜間駕駛台一片漆黑，窗外繁星點點，三副開始講述西洋十二星座，兼中國牛郎織女，星星的故事，以辨識星座，認識航海需要用到星星的名字。在那個年代航海儀器不發達，沒有衛星導航和GPS要定船位認識天體星星月亮太陽相當重要，三副敘事能力超強故事非常生動，小張也深知這些知識拋開航海，對以後把妹也特有幫助，所以特認真用心聽。在往後的年月裡，這些知識對上船的實習生，也可以把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只是有了GPS以後，效果遞減。

老師傳授的知識無所不包，航海本來需要的知識範圍就非常之廣，天文，地理，醫學，氣象，法律，人際關係…………晚上十點過後，預計船長寫完夜令後下去，不會再上來，老師安坐領港太師椅。小張侍立在側，手抱著望遠鏡，兩眼直盯著無邊前方海面，老師講述著正題，偶有岔題也說些風花雪月，比如說周員外少爺如何與李員外千金私會後花園做苟且之事的細節，至於是不是老師的親身經歷，就不必細究了。

老師另一個讓人佩服的事，每個人都能聽從他的意見，這個本事很難學習，好幾回船上同事間發生小小摩擦，他都能三言兩語化解。當時二十三四歲年紀。

老師還提供航海刊物，把著手握六分儀觀測，務求基本動作嚴實，如此這般七八個月小張的航海基本馬步可為蹲的非常扎實，兩年三個月合約期滿，離船前向老師周崇憲三副衷心感恩。老師說：不用謝我，你只要將我所告訴你的再告訴別人就可以了。

老師鄭重其事的贈送了1972年度已過期的航海曆，潮汐表，以為紀念。

之後小張謹記老師教誨，像半瓶醋老喜歡晃蕩，雖然不能立即教人層出不窮最新航海儀器如何使用，但總喜歡將他的親身體驗經歷過的事無私的告訴別人。以免後進犯同樣的錯。對自己微凸肚皮有貢獻，對中外航海界也不無小小貢獻。

雖然他在船上只是永遠的二把手，他非常知足，因為他的偶像是周恩來。

後記：小張是一個感恩的人，自1973年一月十六日兩年多合約期滿，離開航海生涯第一艘工作的大普潤輪之後，經常會記得這一段師徒之誼，因商船工作性質關係，船員上上下下，很難保持一直聯繫。記得分開四十五年，在剛離開大普潤輪船時期，有過一封書信來往，去函多謝教導，來函多所鼓勵。之後就各忙各的失去了聯繫。

小張心裡是永遠記得滴，尤其是後來網路發達以後，小張老是喜歡在網路上寫寫回憶，在臉書也常常尋找周崇憲船長大名，而不可得。也是機緣巧合，前幾天有人在靠背船員粉絲團，發表了一段中華民國船員斷層問題，小張上去回應了以下這一段；我一九七零年加入这一行，那个时代能出国周游世界拉风的事。碰到周崇憲船长从代数几何三角教起，他不要我感谢，只要他如何教我，我再如何教导后进。我没有遗忘。说一句脱大的话，指点中外后进无数，甚至当今船长，领港。